2009.7.16
5时30分~7时0分。
这张确实画得吃力,也不算好,但是也有它的优点,比方讲远山是透明的,仔儿玉一般,有一种淡淡的灰色,也是圆润的。为什么大家喜欢仔儿玉?因为它圆润,是玉的精髓,最美的核心,经过了千万年的冲刷,所有的棱角磨平了,成为这么一小块,给你拿到了,你不把玩把玩么?我这里有内在的圆润,所有的线条都有一种内在的圆润度。墨色透明,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,平和、温润、透明、质地好。你看这个房子多么复杂、多么繁琐,当时就是画给大家看,也让同学们看看,什么景观都能入画。
9时30分~9时45分。
同学们可以在我画的地方再画,从我这里得到启发。
刚才一张山不高,画横幅的,现在画一张竖的。画之前先观察一下,画得稍微慢一点,给大家示范。
你们明天就试着在我画的地方画。刚才第一张复杂一点,可以取景小一点。这一张容易,因为大家训练有素,都可以画。我不是随便画的,山的势态就是这样下来的,画的时候容易忘记大势态,所以先勾、皴,把主要的线条拉出来。
画起来没什么困难,古人讲的,“无有挂碍”。
我有一个写生专题电视片,上下两集,是山东电视台拍的,可以给大家观摩。
写生其实也没有什么道道,就是“应物象形,随类赋彩”。这几笔就是《芥子园画谱》里画树的起手式,不知大家看过没有,从上到下、从左到右。
两个窗户千万不要画得用笔一模一样。用笔率意,但不能太丑,看起来还是栏杆,要有用笔的趣味。我是狠手,下笔雄强凶悍,我画出来就是对的。左下这个地方看起来不舒服,但水有流向,不管树木、花草都有一个大的流向。用笔有正侧、反复。这里是梯田,勾、皴都要在结构上,要有细节。这笔赭石,是山石的固有色。所谓“色不碍墨,墨不碍色”,颜色互相渗透,但很少叠压,这样能保持墨、色鲜亮。你们画过工笔就知道,如果叠压上就不新鲜了。干了之后也这样,这是我的诀窍。亮点不能没有,包括油画家也有这样 的笔触。但是如果到处都是亮点也不行,那样就花了。
现在花青颜色的质量非常地差,第一灰;第二,你画的时候感觉有效果,但过几年颜色跑掉了,如果当时墨色不到位,过几年就非常难看。赭石是矿物质的,等于小石头粉在上面,时间长了不变色。我用的是苏州产的赭石,质量不错。如果墨色的底子再不好就更完了,糊里糊涂的,没有骨头,颜色跑掉后,既没有“骨法用笔”,也不“气韵生动”,就像一个网子,只剩下虚虚的淡墨和赭石。我们要吸取前人的经验,也要吸取前人的教训。我要取悦于历史,不要取悦于时人。
这张画笔墨的自由度大一些、率意一些,抽象度大一些,是写意,半抽象吧。有很多是为了平衡画面的,但也不是凭空画,也是从对象中来的。
我把这个叫做“勒”,工笔画的方法活学活用。这是点水,黄宾虹叫铺水,这样把亮的地方稍微减弱一些。
把对象立刻变成笔墨,用笔也好看,而且下面这几块白的多漂亮!因为下面画得太满,没有什么虚实,就靠房子上的几块留白把整个画面的虚实拉开。等于在写生的过程中,有一种抽象的意味,就像山石到了笔下变成线条和体块。看看大差不差就是对象来的,是根据结构来的。举个例,像梯田,看上去就是一些赭石和灰的横条子,到我这里变成了线条,是有中国画用笔的线条,有笔墨趣味,有起笔落笔,有正侧反逆,有回旋错落、左右照应、互相映衬,有掩映的感觉,宛如书法,哪怕是一点一画,用笔也要有。但又要是对象的,包括这些房子、网子,一个大的斜角过来,也照画,大体也是对象的。树后面的景,把它分得很开也不好看的,所以就往前拉一拉。一般画家把前面画得很黑,后面画得很虚,这是初学绘画处理远近虚实的方法。我现在不是初学绘画,大家也不是初学绘画,所以要画得更好一些。
所谓“元气淋漓障犹湿”,我画的都是潮的、湿润的。这里面有个道理,做什么事都要挺直腰杆,没有主心骨就是不行。由于中国国力的强盛,真正代表现代的将是我们。我也讲过的,一个民族崛起的时候必然是充满力量和冲击力的,我的画风是比较强悍的,隐隐约约体现了这个时代的走向。当然,每个人个性不同,有的人温柔,有的人纤细,有的人是婉约派,我恰恰是豪放派的。但是一个民族、一个大国崛起的时候,他要的是力量,要的是自信,要的是自强不息的精神,这时候必将有一些艺术家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,先期知道了水已经暖了,那么这些艺术家就是我们。
9时30分~10时40分。
学员:老师您的书法学谁?
范扬:主要是钟繇、颜真卿、苏轼、黄庭坚,还有《石门颂》。
学员:王羲之呢?
范扬:我没有多学,王字太过风流倜傥。浙江兰亭有一个大的匾,上书“尽得风流”。厉害!真是一代才人。
这里加几个横线,加强这个势态,你看对象也是这样。
这个房子本来在这里,这是空调。
刚才那张画,画的时候我是有想法的:怎么跟你玩。
屋顶打格子,又要有线条,还不能没有疏密。这里来一个点子,屋顶也是这样。这是太阳能。
把画画当休闲,与之对话,当作“游于艺”,孔子讲的。不然就累了,苦了自己害了大家。
在笔墨的处理上,这里很浓,在这旁边就特别地疏朗,这就是一种画面的疏密与自然疏密的对比,这边用笔紧了,那边就特别松。这种疏密都是随机的,这里重,那里就轻,用白颜色突出出来。这里虚,那里实,虚实、虚实,一直是互生的状态。看我用笔的时候,一笔、两笔、三笔,紧了以后就松了,重了之后立刻就轻了。这里变成点,那里就立刻变成线,这里空了之后,那里就画面。点、线、面,疏密聚散,浓淡干湿,随时在变化之中。中国画就是这点高妙之处,用得很简单,但变化无穷。我也在文章里写过,就像下围棋,围棋的下法是最简单的,象棋、国际象棋甚至小孩玩的军旗,都很复杂,每个子有每个子的走法,而围棋是没有的,落子无悔,争夺的是地盘,只有一种下法,但往往变化最大、最无穷,才确实是最检验才智的东西。落实到我们水墨画当中,就是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变化无穷。
这几天写生我也讲了,作为老师我也希望做一位好的老师,对同学实际上是一种指点迷津的教学。津就是渡口,渡口四通八达,在这里你迷失方向了,一指点就能通过。走错之后就非常地麻烦。指点迷津但不一定陪你走,你自己会达到彼岸,如果不给你指点就迷失方向了。这是我的教学方法。我曾经举过一个例子,我年轻的时候学素描,多么希望有人教我用铅笔排线。当时我叔叔范曾来了,我就说你教我素描,他就给我讲大道理,第一条就是徐悲鸿讲的“三要三不要”:“宁过毋不及,宁脏毋净,宁方毋圆。”我就说,你不要给我讲道理,就告诉我怎么画。他就又讲了一个故事:“狮子扑象”。一只狮子要扑住大象的时候,就会用尽四个爪子和骨髓里的力气,才能捕捉住大象。这个象可以理解为形象的象,大象无形的象。后来过了10年、20年甚至30年,我还记得这个道理。我就觉得范曾是位非常高明的老师,他在很高的层面让你在精神上得到升华和启迪。如果当时他教我怎么打轮廓、怎么排线,那么两个月后等于白教。两个月我也都会了,再笨一年也能学会,我还上了大学,学了素描,但那时我就记不得你说的什么排线了,但他教的这一条我永远记得,今天就讲给大家听。说明他讲的东西有用,讲在道理上,而这个道理无形中把你提高到一种精神的层面。所谓“务虚”,就像执政,先务虚再务实。中国人很讲觉悟,“觉悟”这两个字是从佛教中来的。所以我经常画《禅悟图》。一个搞懂了的人,觉醒的人,觉察的人,不但要自信,我还要觉他,使大家明白。
我讲这个道理是说,我不一定陪着大家,但会指点大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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