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.11.4
　　上午8时30分～12时30分。仙峰谷口。
　　左四十厘米起笔往右画，先山头再近处树木、石头，右边远山，再回画左边。
　　这张画得慢，画到哪里算哪里，大家一起画，边画边看我的。
　　下午两点我赶到市里开会，要我做评委，晚上再回来。十二点走，不吃饭了。
　　其实我也能画人物，有一次美术馆展览，我拿了几幅大的人物画就不错。
　　（同学：不是能画，而是画得很好。您那本印度速写还有没有？我去很多书店都买不到，有一家就剩一本不卖了，说一百元也不卖。）
　　是吗，那我送你一本。其实我很认真地对待自然，几乎没有编造。很小的线条都是一波三折，就像对待爱情，我爱她，她就爱我。
　　其实我昨天回去也思考，到底今天画什么，走到这儿，还是哪里好看哪里画。
　　我画的树很好看。这排秫秸不好画。很多人遇到困难绕过去就不画了，我不绕，正面对待。
　　（同学：老师有没有取舍？）
　　有，我注意大的势态。比方下面这几排秫秸，我用线条画个轮廓，它的线条势态也是这样的，然后加上一些细节。这个地方大的势态就是这样斜上去的。其实也挺像对象的，但完全的写实就是照片了，毕竟我们还是国画。
　　今天画得慢。这跟起手有关系，起手画得细，画起来不得不细。像古人讲的，“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　　万物”，笔笔生发不得不这样。就像唱歌起调一样。
　　勾完那边再回来着色。中间看不到是什么东西，一会回来用色染掉就可以。对象是什么我就是什么，是虚的就画虚，是实的就画实。
　　（同学：范老师画得这么丰富，着颜色的时候不会忘记吧？）
　　到时一个一个画，不着急。
　　（同学：有时画着就忘了，把树当石头染了。）
　　有时我也这样，没关系，将错就错。
　　房子背后的柿子，星星点点就这么画。
　　我落笔有轻重，先设定框架，以后着色的时候再皴擦点染，把它慢慢分开。先把框架弄起来，再慢慢弄。
　　这个地方稍微拎起来一点，但不是不画，还是有线条的，轻重稍微变化一点点。好多成了名的画家不愿意这么画，不愿意这么下功夫画。这是我的过人之处。所以他们就不能越画越好，而我可以越画越好。
　　左右开弓。山要收口。大自然是无限的，我们要统统把它画下来受不了，也是不可能的，自然是无限的，总得有点取舍。
　　（同学：有没有主观处理，考虑到变形什么的？看您画很轻松，线条又漂亮。）
　　看到什么画什么，画出来线条就行。
　　（同学：我们画出来线条太死板，还要考虑构图，也不好看。）
　　你们太着急，静不下来深入不进去。我画得很沉着，线条还保持一个好看的度。不能全画下来，那样永远画不完，就是只有一堆草也画不完。但我画的还是对象。
　　看上去很乱，但我画出来就拨乱反正了。
　　这边也记起来了，它是什么就着什么色。我每根线条都是好看的，所以它们在一起就不难看。像这堆玉米秸，并不好看，但画出来好看。等于回归当初画画时的感觉，它是什么就画什么。我学会了画画之后，还是再回归原初的状态，就是师造化。
　　（同学：宋人明清的写生稿看不到，是不是没有流传下来？）
　　没有。沈周说他囊中有皮袋，看到好树就描一描，但他还是回去再画，是观察为主，不是真正的当场画成作品。像我们这种当场画，其实蛮笨的。像洪谷子，主要是天天看，回来再默写。
　　现场画一是外国人这么干，再就是李可染带出来的。我们是受到西方绘画的影响，像印象派什么的。
　　黄宾虹写生就是勾墨稿。他画得那么传统，但思想一点也不僵化，认为将来中国画也要吸收西画营养。
　　（同学：他对现代西方画派还是赞同的，也学了一点。他说将来中西绘画是要打通的。）
中西绘画将来会通的，任何艺术门类在最高层面上都是通用的。
　　（同学：房子后面特别的复杂。）
　　星星点点，看不出什么来。最没有办法的画家就是画云烟，我不需这样做。它是什么，就怎么画，不回避。我就想，画得怎么能让别人追不上我。我有个理想，第一追上古人，第二叫后人追不上。
　　水墨写生李可染身体力行，来到北京我看到大家都这么画，所以我也这么画。这要怪李可染（众笑）。
　　这里虚起来，这里再画画。花了我这么长时间。
　　（同学：这么画，回去还临古人的吗？）
　　我们不是临过了嘛。临摹要选择最体现自己心性的，再就是弥补自己的不足。比方讲，如果你画得有点浮，就选择沉厚一些的临摹。如果画得太老实，就临飘逸一些的。还有一个，画自己喜欢的。我喜欢王原祁、髡残，所以临摹的就多。我画出来有髡残之意。
　　（同学：黄宾虹的呢？）
　　我很喜欢，但不能多看。为什么呢？因为他的笔墨与我太过相近，就不敢看，一看就不由自主地学。他学北宋，我也学北宋，我跟他是一个老师，就是传统，他不是我老师。他讲学北宋，有天头地脚。北宋是全景山水，黄宾虹画的都有天头地脚。南宋之后是一角半边。其实呢，黄宾虹也就是说说的，北宋那种写实的画他也画不像。他的画有元人意味。王原祁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结构意识，王原祁就是借着山石画自己的。你们看我这些小树就有宋人的意味，像《雪景寒林》。这棵树经过我一画，既好看也像对象。确实好看，学不来的。我这样画，中间的空间就慢慢接起来了。
　　画山水我就是造物主。画左边，回来再画右边，就基本勾完了。两头渐渐虚掉，画上一个小山头就可以了。
　　你看现在墨不浓，因为本来就是虚的，就用淡墨画，省得待会儿故意用淡墨了。
　　我除了潇洒用笔还有沉着用笔。你看我现在画得就非常沉着，除了潇洒还有沉着的意味。对你来说，还必须补沉着的一面，因为画面不是很结实。要有骨法用笔，山体是有内在骨法的，很硬朗。包括我的做人也是硬朗的，只是表面上很随和。我画画有点狠劲。
　　石景瑞太注意画面好看，这种潇洒的线条有一点就行了。要注意画面的内在结构。
　　我过去用笔还要中锋一些。我在文章中也写了，现在不计较了，但是过去习惯了，一下笔就是讲究笔笔中锋。有时最无厘头的时候加点侧锋。实际上就是掌握了用笔规律，错落停顿什么的。我实际上是靠用笔吃饭，里面乱而不乱，但线条不难看。最后纸张上画的是横七竖八的线条，因为每根线条还耐看，所以在一起也就好看。
　　就是简单的用笔，也有轻重错落在里头。抽象绘画，不就是几根线在里面嘛？我线更多，用古人的话说就是横斜竖倚，但很好看，我弄来弄去在里面穿插。
　　长线短线、勾皴点染都有用笔。
　　这边虚过去，还是要有虚实的。大局已定之后，任何东西离不开细节的，细节就是在你的局部完成中产生的。我现在就在玩细节。
　　接着画，连皴带点、染。前面在勾线的时候，实际上已经有顿挫和阴阳了，染的时候就是要加强一下。另外我整体润色，在着色的时候不要太死，这样慢慢就出来了，有的地方再加强一些，也有墨色的一点点渗化，它就好看起来。
　　现在是随类赋彩，刚才是骨法用笔。这个类就是赭石，不是挺像的嘛。有时露一点飞白很好看，但太多不行。
　　正好我笔下有淡墨，这样赶来赶去，这里颜色就重了，那里就轻了。基本上是对象的，但也不完全是。收拾的时候，看看形式上的需求，干湿浓淡，线条的粗细，在里面呈现出趣味来。
　　我很自由，心态也好。舍我其谁？黄宾虹弄半天，我只弄两遍，同样可入如来地。
　　（同学：赶紧回去吃饭走，还来得及。）
　　你们去吃饭，我继续画一会，再把远山画画。
　　“待从头收拾旧山河”。传统的山水画要收拾，就要了解传统、了解古人的模式，在写生中再把古人取之于自然的东西还给自然。
　　以前没有画柿子树，看到满山的柿子就画，画了一上午。现在这些小线、树枝，就显示出来了，上色时要稍微让出一点点，就像古人画佛像，主像大、侍从小。这也是中国画传统的审美，我期然不期然地用上。
　　这个小房子很美，等待我去发现，所以就画了。画起来完全是因势利导，没有固定的概念先入为主。我明天　　还来画，一定把它画完。是范本，范式的本子。
　　（第二天）
　　接着画，从哪儿画起无所谓，我觉得框架设定以后从哪儿画都没关系。
　　这里写生条件比较好就慢慢画，不急。有的时候我画得非常潇洒，有的时候画得非常认真，出来写生尽量多一点自然的信息，尽量地表现对象，细节上也是，树也尽量接近对象。
　　我写生有两种，一种条件好情绪好，我就慢慢画。一种非常快，各有各的感觉，根据情绪现场的感受和条件而定，但一切都要出于自然。
　　这幅画对我也是一个课题，我也没画过玉米秸，也是画到哪儿算哪儿，但是我有一个原则，就是尽力表现，大体不失。在家里画一棵树一会儿就画完，在这里要画这么长时间。昨天4个小时今天4个小时，8个小时完成。
　　挺丰富的。背后透出点亮色，一半是感觉一半是笔墨。既要抓住细节又要收拾细节。框架设定以后反正是这些东西跑不掉，但是如果没有细节画出来就不好看，就会空洞。慢慢画，把好看的东西都画出来。
　　画的时候全力以赴，但画到最后会发现，画的过程中跟画素描一样肯定有不协调的地方，就再根据画面调整，因为自然的细节已经有了，最后就是画面的艺术效果，先画的时候不能画艺术效果，那叫概念化，而应先要尽力表现。不画局部就没有细节，局部画多了呢整体有时候就会忘记。这就要处理，有的时候是画面需要，有时是对象本身有的东西。
　　写生在这画完就完了，回去以后不再改动了。要么就是另画一张，很多现场感觉回去画就不对，只能在这里这样画。
　　我这样慢慢画过来，因为昨天大局已定，今天再策划策划、收拾收拾。那边拿起来我看一下。山有阴阳向背，没有就平了。
　　站起来再整体收拾收拾，整理一下，尽力刻画。整体画完了局部再画画。柿子树，还有卡车也画上。
　　先勾，设定框架，墨色调子变化太大，除非画白描画完就算了，如果你还想继续画，第一遍就不能变化太多。画过工笔的人就有数，第一次墨色变化太大不起作用，大体墨色就可以，勾的时候有轻重缓急，给你下面的运作有个基础。
　　乱里面有讲究，很丰富的。我画大画的时候有时潇洒，但我们到大自然中尽力汲取鲜活的东西，这是我的理念。现在写生尽量多一点大自然给我的信息，有的时候哪怕画过一点都不要紧。
　　补右边远山。拉起来从这边再看一看，能改就改，不能改再说。
　　就是它了，再画也就这样了。我把握了整体的感觉。
　　我们再踩个点（河谷里观察四周）。四围皆可入画。还是回去画画五渡吧，来这里还没有画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