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.10.14扇风飕飕
　　9时0分～10时0分。山道，观景台，山风。
　　第一步框架设立，是很关键的。
　　写生不能像在家里，浓淡墨不是那么允许考究，一支笔就够了。
　　这个形只是大概的，对象就是这样的。有的局部也很像，比如这个山头。在家里是不可能画出这种画的。
　　（同学：铁塔后面那里不是有一排树吗，您就这么处理？）
　　我正在画，把它画成两排。你虚起眼来看，就是两排跟旁边不同的绿色，可以用浓的墨点表现。而这里是一个大坡，也不可能完全画出来，而是抓住主体特征。大体框架不失，细节就可以一个局部一个局部地画。
　　（同学：一般写生看地形来画，您是怎么看的？）
　　一般先画框架，然后局部根据对象用几种色彩来画。你看这几块用赭石，也是根据对象来的。有时一些重要细节的地方画着画着可能会忘记，我就先把它强调出来，比如这里有个小房子，还有一个小土坡、小屋顶，先画在这里它就逃不掉了。一是怕忘记，再就是也不一定亦步亦趋地画，而是先把它的主要特征控制住。这里先用一块赭石，整个坡子就一笔带过去了。局部先画起来，它是什么我就画什么。
　　10时20分～12时0分。山丘上。从左往右画起，后从右往左画。
　　这个地方暖和，可以画幅手卷了。光线太强，带上墨镜。
　　（同学：范老师，画手卷怎么构图呢？）
　　要尊重对象，大自然总不会太难看。
　　（同学：您画框架的墨色变化不是很大。）
　　范扬：对。也与在外面写生有关系，没有那么好的条件，框架的墨色变化也不是很大。不过，你这一说我就开始用淡墨了（众笑）。如果一开始用淡墨画框架，就不好弄了。太淡或变化太大，到后来就不好画了。
　　可以从左往右画，也可以从右往左画，省得再搬来搬去。这些小的起伏强调一下，就很自然地接过去了。画得干了就多加几笔，画得潮了就加一笔把它拎起来。画墨浓处用线就细一点，画虚的地方用笔就粗一点。虚实就是这样出来的。需要很深的几道，就使劲玩上几笔。干湿浓淡总相宜。
　　现在充实细节，任何没有细节的画都是不行的。
　　为什么坡角用赭石呢？因为一般坡角都是土，是土的颜色，上面就是绿草。
　　（同学：在这里画大画是不是就画横的？）
　　在这里画竖的不好控制。画横的，看方便可以从左画也可以从右画，条件好就可以调淡墨也可以调浓墨和颜色，赭石、石绿都有一点。但不要调得太“熟”。这是二绿。三绿太亮，一绿太绿。不偏不倚是谓“中庸”。可以墨色交融。
　　有个小同志给我写了一篇评论，不懂得别人说“粗头乱服、肆意涂抹”的用意，结果写成“有肆意涂抹之讥”。实际上，“肆意涂抹”是高手，不是“讥”，而是表扬。就是应当“肆意涂抹”。
　　在绘画艺术道路上，我爱人潘老师对我的帮助很大。出版社让我画连环画，我爱人不让我画。你知道，当时能画上连环画已经是很了不起了，而且还可以赚到钱。当时我们经济并不宽裕，但还是给出版社把稿子送回去了。当时我对画连环画也有一点排斥，是骨子里的排斥，内在的排斥。还是画国画好。
　　这里留白不画了，油画还要留点笔触不画呢。再往里边移动画右边，左边基本上就不画了。你看塞尚的画，小结构里都有虚实感。
　　我最大的优点就是画画很愉快。
　　前面的小房子看上去就是两个线条，还有几个点，我就点上几个。你刚才说了，我就点上。就像马约尔做雕塑，有人说你在这里加个花环，他就加个花环，也没关系，一样成立。我把这个房子卡得很紧，它就漂亮了。
　　不失大体，也要有细节。
　　15时0分～16时20分。黄花城桥上，面西南。
　　先有一个“骨法用笔”的框架，不然的话就是收拾也收拾不出来，这样才能纲举目张。
　　每一笔都有交代，不然就是无源之水，无本之木。连勾带皴，拖泥带水。我感觉保持得很好。
　　前面右边这棵树我没画，为什么呢？因为画上就有点紧了。如果纸够了也可以画上。杨树这一笔画粗了，也没有关系。这棵树就是《芥子园》的画法了。
　　要笔笔送到位。这些线条基本上都是来自大自然的，包括这些小树。大自然太丰富了，不可能每个线都勾，要把它给你的信号变成符号。
　　树叶用双勾先画一个轮廓，一会儿再用墨点上。古人也有这种画法，比方讲展子虔《游春图》，你真正研究就会发现他是先圈个圈，然后再在里面点、染，所谓“点染”。如果说有古法，这就是古人的方法，先画轮廓再圈点。基本形态是那样，但是变化的。勾法也一样是古法，但我勾得灵活。
　　个人秉性不同，作画的风格、快慢也不同。比方讲齐白石用笔很慢，李可染也学他很慢。但是你读一下古书，像吴道子，包括写草书的张旭，什么时候说写得慢一点了？还有李白的诗，他什么时候慢呢？立马可待。这都是古书上的经典，他们怎么能忘记了呢？而且往往是说快得了不起，“当其下手风雨快”，没有人说“当其下手风雨慢”的。吴道子与李思训画3个月相比是“一日之功”，是说李思训画慢好、吴道子画快也好，相较之下呢吴道子更气派，一天就画出来了，实际上是说吴道子好。吴道子一日画嘉陵江300里，他能慢吗！有时我们看理论家好像一遇到实际问题就把这些忘记了，而且是一些古代的经典理论。别说他们能发明什么理论，连古代经典都没读进去，这真可笑。实际上古代了不起的理论家都是大画家，像顾恺之、谢赫、王维、郭熙、董其昌、石涛、黄宾虹，都是了不起的大画家。什么时候有一个空头理论家在指导我们？有时候我就不好意思说，你自己都不会画，怎么能告诉我怎么画，这怎么让我可信？但是美术史家是另外一回事，那是属于史学范畴的，需要研究。
　　他们老说李可染先生画出了光影，画光影怎么说是中国画的特点呢？画光影怎么是中国画的伟大之处呢？真的不知道他们搞理论的怎么不扪心自问：怎么画出了光影就是伟大？西画的光影太容易了。中国画画出光影本身不能说明问题，因为这不是中国画所要求的。理论家津津乐道于李可染画出了光影是伟大的贡献，如果说贡献西画早就贡献了，光影画得比你好，尤其印象派的光影那么好。怎么你画出光影就是贡献呢！他们在理解上早又把什么是中国画忘记了。我们不是靠画光影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，我们是画神采、神韵、笔法、线条，这样才是中国画。如果你没办法依靠这个来画，情有可原。西画才是靠光影吃饭的。
　　（同学：您写生与李可染、白雪石不同，您自己是怎么理解的？）
　　我是用笔写出来的，笔墨、线条支撑着我的画。
　　这里寥寥几笔，但山之阴阳向背还是有的，各有各的方法。
　　画了之后才知道，河滩上还隐隐约约有条路，不画不知道。
　　可以题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