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.4.10
8时55分~9时45分 乌龙寨下,幽谷鸟鸣,山歌回想。
环境好,就慢慢画。把握大特征,但确实是有取舍。其实我也是看到什么画什么,但不是每棵树都画。画的时候,线条也确实是来自这棵树,一看画也知道确实是来自这里。又要考虑对象,又要考虑线条,这靠长期的训练、理解。我经常拿毛笔勾画线条,或者写写字。放大我作品的局部,也很好看。
这里画的看上去有点乱,但确实是来自对象。它是合理的,我们也要合理地把它画出来。我画的时候,也是事先稍微思考了一下的。有时一根线就能解决问题。
有时看上去不够,就再来一根。原来是因为表现不够加的,后来习惯成自然,就自然而然了。一句话说不清楚,我就再强调一遍,要不断地重复画。包括对树的描绘,是看着它的形象画出来的,几乎很像,但是与自然对比又不是每一根线都跟它一样,我有我自己的形态、自己的特色。
要慢慢控制。如果要每个石头都画出来,那还了得。
黄宾虹喜欢北宋、喜欢王原祁的画,我正好也是这样。他画得比较满,我也画得比较满,但已经与他有距离了。我原来画得满而黑,人家很容易认为是学黄宾虹。因为都学传统,实际上学到后来大家都能走出来。古人我最喜欢王蒙、吴镇。
画这种搅合的墨色线条只有在写生中才能做好,平时创作的时候就很难这样搅合。不是自己想出来的。
古人讲“随类赋彩”,我也“随类赋彩”,是浅绛法,有时也用二绿、三绿作小青绿。但整个画面的形成过程、前后的步骤完全是随心所欲的。所谓从局部到整体,从整体到局部,我做到了。我先是整体画,但如果完全整体画,有个最大的缺点,就是最后没有细节。画到细部的时候,它有很多细节出现,这时候你把握好了,一个局部一个局部地画,细节就出现了,这样既有整体也有局部,画就更好看,更加厚实,画面也统
我画的时候只能看最基本的感觉,很随便,是勾、皴、点、染一起画的,画到哪里再说。至于黑白,就像围棋,是中国式的“阴阳太极”,不是什么光影,是有意无意之间形成的。比如画到了这里有几个皱褶,我发现了就画了,有实有虚,有阴有阳。
因为有用笔,用什么墨、色都一样好看。上色是看个人的习惯,我是凭临时的感觉,一般我喜欢浅绛。
我是先画一画,然后再随时调整。这也是我的习惯,淡破浓、浓破淡,可以来回交替。慢慢地来,不急,总有一点不完整,要慢慢调,最后把形整出来,对象就是这样。要慢慢收拾,收拾的本事还是需要的。
石涛的“一画论”有点玄,其实就是“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”。我也是的,一笔下去,然后生发另一笔,再生发下一笔,一笔笔生发万物。虽然有点玄,但也不空,事实就是这样。是道家的说法,所谓老庄思想。道家思想在中国山水画里用得最多。
勒,本来是工笔画上的,但我拿过来说山水画。有基本规律,没有固定的程式。
说画的是哪块石头也不是,这块石头本来是右边,我把它拉到下面,就能把画面完整起来,也很好。上色也在不经意间,处理起来,有时是线条,有时是颜色,但我是有对象也有笔墨的,很丰富。这里大块或小块用赭石染,我这样处理也是对的。
我的笔法像髡残,但画的是对象。
10时20分~11时10分 杨家界,乌龙寨关口。
这张要画快,因时因地制宜。刚才慢,画得细一些,但这会儿可以快一点。
确实要有本事,要经得起考验,而我经得起考验了。看上去很乱,但我还是把它团起来,整体起来了。
我的画骨架很明确,线条几乎是全部来自对象,每一根都不一样,但大体又都一样。举个例子,比如对面的树也有这个形状、光影,亭子左下也大体有这么一条路,因此我就这么画。这里有阴影,是黑的,因此我也画黑,要不然画面就拉不开距离,整个就会黏糊。这里这棵树是出来的,就用勾线把它拉出来,但亭子后面灰蒙蒙的,树是一团,就不能全画出来,可以再画黑一点,但那样就太写实了,我就用淡墨、赭石颜色慢慢把它虚下去。这块石头离得近又大,就使劲勾几下。这个平台,也是画成大体赭石的平台。这些我一开始画的时候,就先把它控制起来。所有的线条都来自对象,包括石头上露出的这棵树,你在这里看就是这样弯上去的,也不是什么样固定的线条。画的时候张凡问我这是什么,我说就是这么一个弯的树,你画的时候也就这么画,最后它在整个画面里一点都不难受。为什么呢?因为元素来自自然给你的信息,它长在那里不难受,你遵从自然画出来就自然不难受,于是你就找到了你的表现手法。
另外,这两个房子处理是有区别的,一个往这边侧,一个往那边侧,事实也是这样的,那个大一点,这个重一点。围绕着这些变化,就体现了你的功力。我这里画的,包括勾勒的这些线条,哪怕一个小局部拿出来都好看,比如这个小松树,姿态也好,笔墨也好。
这两个房子与山的走势互相平衡。再看房子下面这个地方,你说它是什么呢?看上去糊里糊涂,有些点,有些块,还有些线。还有下边房子上面的赭石,实际上是一棵树,但在我的画面上变成了笔墨或色块,整体上又像一棵树,看上去很舒服。实际上我收拾的本事比较大,最后能把它抱团、聚气、成形。像右上这个地方我加了几根黑线条,确实也是投影,但也是阴阳向背,不是西画的光影,是中国画的规律,通过你的笔把它画出来。
我画的颜色很漂亮,就像西画的色彩。有时候就是很率意,是写才气。用笔有情绪在里边,有时宁可损失一点别的东西也要保持情绪。得有取舍,包括用笔也有取舍。
上颜色的时候也要注意。有一次我作画的时候,张友宪说“你这个画法很有意思”,我说这就是古人讲的“色不碍墨,墨不碍色”,他忽然觉得我说得对,但这不是我的发明,古人早就说了。别人用的时候忘记了,我没有忘记。
尽量表现对象,还有因势利导。这里加重了,照样不一定难看,反而厚实丰富,它原来单薄东西少。这就是用笔的正、侧、顺、逆。这里像倪云林的折带皴。
前面这儿需要加强一些,包括这棵树,远山也要再丰厚一些,这样就硬是把它脱出来了。后面再加上一笔浓墨把它破一下,就完善起来,更丰富了。
12时10分~13时5分 杨家界
实际上每个人都有灵性,关键在于开启。“我即是佛”,每个人都可以成佛。
“骨法用笔”与“书法用笔”是两个不同的理念。“骨法用笔”,是线条起的作用,比如山有山的骨法,用笔用在结构上就是骨法用笔,用笔不在结构上就不是骨法用笔。
正如打拳、体育比赛,动作非常漂亮的就是优秀运动员。最优美的姿态,最漂亮的动作,往往就是最好的动作、最正确的动作、最潇洒的动作,就是最好的运动员。这没办法,泰森就是,刘翔也是。
其实画画有什么了不起呢?我觉得没什么了不起,只不过喜欢这件事情而已。
画画有一种乐趣在,很有意思。慢慢画很有趣味。我画画是很愉快的,很辛苦就没意思了。那我们为什么要做很辛苦的事情呢?
我有时先画这边,有时先画那边,都不要紧。
黄宾虹画肯定是取舍更多。到了后来完全是自己画了。但说画夜山我不太相信,真的夜山看都看不清。如果说这就是主观,那我现在画的就有这个意思,后面糊里糊涂,既有又没有,就是这种感觉。大约就是这个样。
我的方法是不错的,我觉得既能够表现对象,又有用笔。
敏锐观察,收放有度。从第一层就是这样,反映到画面上也是这样。把对象给你的感觉画出来就是了,有时候用几根非常硬朗的线条强调一下结构,就是“骨法用笔”,沉着。还有,最后的勾勒这个步骤很重要,能重新回归最初的感觉和新鲜,比如上边岩石上这个皱褶,有点补充也有点突出的意思。但画的时候也不一定就这么清楚,注意浓淡就可以,一边浓一点,另一边就淡一些,最后它还要好看。中国画确实有随机性。
我构图也是很有意思的,既是写实的又是写意的。
13时20分~13时15分(赭石设色)~14时5分。 袁家界(山东TV张旭采访)
我认为国家画院有一个非常好的教学模式,画室工作室制,有点像我们传统的师徒授受式的方式。而我来到这里带这个班,学员中好多人年龄与我相仿,他们也是一些很优秀的画家。我经常跟他们讲,我们是半师半友、亦师亦友,我们年龄相近相仿,可以说是兄弟,也可以说是师友,所以很容易融洽到生活中和教学中。有些同学来的时候已经是很成熟的画家了,所以我们是一种讨论式的、研究式的教学模式。我觉得这种模式挺好,是新的、现在的,也是老的、传统的。大体是这么一种状态吧,所以我们相处也很自由、自然、和谐。
外出写生,我一年应该是带两次,去年我是到太行山。实际上是教学相长,跟学员一起写生,我自己也画,我也是有收获有体会,正好也提醒我要不断地走入自然,这样我的艺术才是有源之水。
留白也与刚才处理不一样,刚才有投影,但现在阳光照过来又渐渐没有了。本来一大块是在阴影中,我就把它画在阴影中,整个画面有一个大的黑白处理,画得比较充分一些。题款也是,刚才题杨家界,过路的老百姓说这是袁家界,我就又加上去。有错就改,这也是我的作风。就像画画,随行随止,走到哪就是哪,写到哪就是哪。我的心态、笔法,整个是比较自由的。
实际上这张看上去就是两个大块,一边亮的一边暗的相呼应。现在阳光过来了一点。
这张也有点像黄宾虹,跟具体形象是有距离的。另外,也实在是因为写实的画了一张又一张,而这张就有一点我作主,该怎么画就怎么画了。
原来山川作主,后来山川与我共同作主,最后山川由我指使。画画就是这三个阶段,本来先是学习,之后我们是朋友,现在我又做主人,我与自然的关系也是三个阶段。
什么都是三段式的,左、中、右。我一开始画也这样,先描摹自然,后来是朋友,现在是主宰。但是再怎么画,一而再再而三地画,大的格局、基本的精神还是大自然给我的感受。这个旅程,也算是我的心路旅程,我的用笔路线的旅程。我觉得这是个过程,也是个流程。但中间我确实还是有变化的。一个艺术家不可能不变化,昨天的我不是今天的我、今天的我也不是明天的我,任何时候都在变化,都是崭新的阶段。“日日新,又日新”,这样我就不断进步,这是我力求做到的事,是进步的一个进程。实际上这还是古人说的——我说的话其实全部是古人的,古人已经给我们指出了一条非常高明的道路,你能不能认识它,能不能顺着它的路往前走,这就是个人的修为,个人的根性、运气、造化。
就是自己做的主更多一些。你看黄宾虹就是这样,用笔拾掇、拾掇。如果再像刚才那样画,我也不耐烦了。所谓不耐烦就是不满足现状,并不是我怕、我真的不耐烦了,而是找新的办法,刚才我就是试着弄弄。我整个的功夫、控制画面的能力还是不错的,再怎么弄我也把它拾掇起来,“待从头收拾旧山河”。我就是有收拾的本领,也轮到我来收拾了。
15时10分~16时20分。路下田园,对面黄石寨,站着画。
不能总是画山,画田园也很有意思。从哪里画都没关系,你看赭石田埂一长排,又不能平涂。
我确实喜欢凡·高。我的线条有深度,是对象给我的感受之后画出来的,确实又是中国的。
当时中央大学艺术系(现南京师大美术学院)请张大千来讲学,他说为什么学生坐着听、老师站着讲课呢?他说我不去。
为什么叫锦绣山河、锦绣田园呢?我也画出来了这一点意思。凭感觉画的,后面就没有用绿色而用淡墨,但画到前面不用点绿色也不好,我就象征性加了几块,在里面还算是协调,不犯嫌,也是真实,也不完全是真实。色彩来自于生活,但不是每一点都照搬,还是由我作主的。感觉蛮好看的,尤其最后几笔(左下角枯笔),线条长短错落,完全是凭感觉画的,画完几块大的之后感觉不够意思就加上了这几根线,这样田块就有实、有虚、有线条、有平坡。那个房子是赭石色,但空白也蛮好看,就没有上色。一个一个的小房子,虽然很小,但有体积感。这就是整体,就是古人说的“不失大体”。
(边走边说)一些老画家的画法,要么是西画式的水彩,要么就是传统老掉牙的技法,但又不是很擅长,结果画得没有生命。而我又是传统又是现代的,又是西方的又是中国的。他们非常勉强地在表现对象,画的东西等于速写加水彩,结果中国画的线条、用笔没有了,而有用笔的时候又没有生命力。
是时代的不同,就像我儿子说我是老土,他们这一代更直接,更阳光。而我们经历过艰难困苦时期,所以我们多少还有一点阴影,画面有一种滞重感。这个也好,苦难会带来精神财富。我们没有经历过更大的苦难,但最起码经历过艰苦。但他们这一代年轻人就太轻松了。我们经历过也好,滞重感使画面丰富厚实,你看我画面不是飘浮的。
我做助教的时候,画过一张工笔的农民,我们当时的系领导很敏感,就说你画得有一点沉重,不是那么完全“红光亮”的感觉。实际上他是说了我的好处,他长期从事党的工作,很敏锐地感觉到画面里有其他东西。就像我们看别人的作品一样,一看就知道有没有内容,作品有没有内涵,有没有真正的东西,或者阳光、或者沉重,或者从哪里学来的,一看就知道。
西洋画法很容易训练,但是西洋画法训练出来也有缺点,就是程式化。我爱人的侄女,曾在东南大学建筑系学习,我爱人看他们的时候,说是学生们拿板凳坐成一排写生,画一个地方。美术是他们的主课,他们与清华大学建筑系也不相上下,******就是东大设计的。我爱人说“完了”,大学是“集天下英才而教之”,但把他们关在一个地方画,这样中国的建筑永远搞不好。建筑师开始最基础的审美训练,所用方法就是错误的,这样设计出来的房子怎么能不一个样呢?肯定是一个样的。建筑系学画,有审美在里边,而不仅仅是把效果图画出来。
从西画走一走,确实会有帮助,是走捷径。如果不走西画也没关系,你慢慢体会赵孟頫画的《水村图卷》,也很实实在在,很舒服。
石要分三面,坡要四面峻厚。多看看多临临,从古画里面学,省得再做素描功夫了。比如范宽好作水边大石头,你去浙江雁荡山一带体验生活,就是有好多大石头,有房子那么大,从山上滚下来的。为什么潘天寿画大石头?当然他有他的画法,但也还是生活中有的。尤其是明清以前的画,画面很结实的,又是写实的。对体积的感悟,无论东方的西方的,到最后都能通过感悟表现出来,只是切入的方式、进入的路线不同。细细地体会,尽力地表现,都能达到一样的高度。刚才我没有说完,走西画的路容易千篇一律,容易走不出来,而且跟中国画接洽的时候,融不进去。正如很多人跟我讲的,学生到生活中画了很多很多速写,回来一点用都没有,回来都画不出中国画的作品。
如果说书法解决造型问题的话,其中就有疏密、左右顾盼,是比较抽象意味的造型和空间概念。比如说几根线交错之后形成的分割等,书法的好看与不好看就在这里。就像一个女人好看还是不好看:如果鼻子大一点点也不好看,眼睛小一点点也不好看,其中的变化幅度很小,但老百姓无论大人小孩都知道好看不好看。书法的微妙就在这里。同样写一个字,一笔也没错,但写得好看的是书法家,不好看的就是小学生。
西画方式训练的学生,那就不容易跟中国画接上头。江苏省国画院也好,其他画院也好,就自己办学习班,一开始就用中国画的方式教育学生,包括现在的中国美术学院,一年级进去就是临摹。不像我们,一进学校就是画图案、画素描、水粉、油画,三年级之后才开始画国画,画了两年就毕业了。说实话,这两年也就是稍微把工笔、写意、山水、人物、花鸟学了一遍,还要出去写生、创作,因此只是有所接触而已。所以后来,像中国美院方式也好,江苏国画院也好,包括我们现在国家画院办的班也好,一进来就画国画,很容易接上头。但彼此也有区别,这样的学生是吃稀饭长大的,不是喝牛奶长大的,叫他将来踢足球他踢不起来,可以打打乒乓球。像我这种人就可以踢球、搞田径,但并不怎么翻跟头和打乒乓球,他那种训练底气营养不足。稀饭当然好吃,可以养生、可以长寿,但是缺少力量。我这里的比喻,是说学西画是喝牛奶长大的,身体底子打得好,如果中国画一旦打通了,还有这么一大块西画的养料可以吸收,当然更好。西画养料丰富,有雕刻、绘画、油画作为强大的支柱,而且还要讲究文学、诗歌,触类旁通学习各种门类的艺术,如果你本身不学,那不是拒绝牛奶、牛排嘛!你老吃素,就像老道活得很长,但力气可能没那么大,当然有极 少数的人练了什么功,要像张三丰还可以。
学中国画我认为应该先上四年综合大学里的本科美术系,然后在一个最好的专业学校读研究生,最后分配在专业创作机构,或者在高校工作也可以,先后需要十年的时间做足基本功夫。
我今天已画了5张,争取画30张出版一个专集。
去年我在海螺沟画的那个大雪山、大冰瀑布,有个游客一直在看,我说100元卖给他,他犹豫了半天也没有买。他说画得蛮好,但就是没有买。回来后朋友们就笑谈说,你的画100元人家也不买。
(下坪住地)
有一次我到黄山,看到有人写生时画的还是宋人的石头,等于是画一张宋画。这不行。就是学宋画,也不是学样式,而是学精神。学什么都要学精神。
金鸡报晓这块石头,一会儿看我画的,又像又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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