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. 4. 9
烟气岚雾,四时不同,画就有虚实变化。这在宋画里能看到。中国画有中国人的习惯、中国人的审美是全景式的、观照式的,怎么样领会自然、表现自然,与别人不一样。另外,就是把自己融入自然,不像西方人是凌驾于自然或征服自然,中国的山水画是融入自然,取得和谐。用现在时髦的话说,叫“和谐的状态”,是人与自然的一种交融、交往、交流,不是霸权式的控制。所以古人叫仰观俯察,既不是焦点,也不是散点,而是无数个视点。比如同样画中国画,吴冠中与黄永玉就不一样,黄永玉画小巧玲珑的苏州园林是一个扫描式的手卷,而吴冠中画偌大的黄山就只画黄山一角。
如果对象十分好看时就尽量表现一下,这是我的原则。因为对象本身好看,在画的时候,实际上我也没那么多想法,画了再说。平时所有的经验,就在现在慢慢用上,反正我胸中有。不但胸中有,对象也有。
先把云气保持住,把这种即时景象保持住。我想在这里画,因为正好这里挺好看,等会儿就不一定是这样了,先把它画出来,边画边染。
我用水墨画与用铅笔画一样,毛笔对我来说跟铅笔是一样的,这就是所谓得心应手。实际上对我来说跟油画笔也一样。
这里曾经有很多人来画,但我画得还是可以的。这种树古人也是这么画的,生活中也确实是这样。
山顶是平的,还有石质看上去是软的,要表现出来。不可能所有的都看到,看到主要的东西,把它画出来,而且我画的很像对象,也很率意,不是那么小心。
这种厚纸笔墨好表现,用它写生耐得住,还是有点意思的。
有时候写实,有时候写意。这张画得比较写实。因为对象太好看了,所以就画得尽量写实一点。写生写实是一种画法,我回去放笔直取的时候又是一种画法。一般我过去写生也是这样,一开始画,手是比较紧的,过了一两天,或者第二、第三张,手就比较野了。就像一个人,他的行为渐入佳境,或者说由严谨到豪放,由紧到松,本身也是一个自然的过程。说不定我下一张就变了,明天、后天画法又不同了。一般人画画都是这样,一开始紧,后来松。
对象好看又生动。我们写生不是描摹的,而是绘画的。画面的线条也要很好看,点、皴也要有来头。有的人一写实就写死了,笔法不好看。要形神兼备,形神兼备不是只指画人物,山川草木皆有灵性,所谓形与神皆在焉,不只是人物画。你们看我画到最后,用笔勾勒一下,这是我的说法。勾勒的勒,一般用于人物画,而我也用到山水画上。一般山水画说勾、皴、点、染,没有勒,我画到最后用浓墨线条勒一下。本来“勒”是用作工笔画的复勾,一般是画面不精神,就把它“勒”出来,起个提神的作用。
15时-15时30分 后花园 濛濛细雨
大家画,别看着我一个人画。
既要写实,也要写意。一开始写实,像古典的,但天天这样画不是很烦吗?画恼了,然后就反其道而行之,就是后现代。
高处不胜寒。我的对手是古人。不过的确需要多看好东西。你看这里的用笔,虽然我画得很粗,但对象却是几根细的线条,为了保持这种细线的感觉又要有笔意,就要既不是一笔粗笔带过,也不是如实刻画这几根细线,而是在有意无意之间。但以意生发,必须在对象给我的信号下。有静有动,一静一动皆可,一张一弛嘛。不用禁锢,打破常规。要的是洒脱。竹林七贤中的刘伶,就脱掉裤子:天地就是我的衣服,我就在天地中。
不能假,不能装。就像我平时说的,此时的我非彼时的我,刚才的我非一个小时前的我。这正是有趣的地方,难道不是这样吗?画画,情感是基础。此时此地、彼时彼地、彼时此刻都不一样。
所有的人面对自然的感觉都不完全一样。我还没有看到别人画的张家界,没有人把画的张家界什么样子给我看,那么我画的张家界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。就像我经常说的,我们努力奋斗,将来我们自己走多远,就是中国画走多远。这就是我的想法,我们跑马圈地嘛。
天天画就是专业,画得少就是业余,其他没有什么。文人画是业余,但业余并不代表不好。专业的也不是就一定好。
没有水,我就用笔快一点,那么痕迹留在上面就少,效果也出来了。所以,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分为二的。
雾中后花园,细雨张家界。
15时50分~16时30分。路边田野。零星雨。云开日出。
大号毛笔,之前几幅为小号笔。
仙人居是个奇景。住在山上的人,就是山人、仙人。农民住在山上,他们就是仙人。很有意思。
其实这个地方很难画。尤其前面一大块平地。整个田野,只是一些线和面,要把它变成国画,还是需要 考虑如何表现的。比如这个周围是密的,而这里周围是大而疏的,田埂、小路、水渠都不是很清楚,但是看上去又有一些这样的线在那里,所以我就这样把它画出来了。
(换中号长锋笔)
看董源画《夏山图》,逶迤起伏。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,不能说哪一条浅,哪一条深,哪一条是路,哪一条是线,其实都有,只能说是感觉。
墨不碍色,色不碍墨。我是勾皴点染一体的。
17时20分~18时15分
我基本上是有什么画什么。
中国艺术是为了把玩,西方艺术是为了展示。一般中国画没有油画强烈,但我的画一点也不比油画弱。特别是展览的时候,看上去很明显,就是不比油画弱。一月份“水墨雄风五人展”,我画了一幅3.6m×1.8m的大画,很远就能看见,很强悍,比油画强。包括给钓鱼台国宾馆画的一幅,20米开外就能看得见。
我不管的,画了再说,别人不画我要画,别人不知如何画,我要看一看我能不能画。有时候我只有原则,没 有定式。比如说对面的梨花,谁告诉我们怎么画了?画了再说。画了再说,没有固定的方法,只要是真实感受就可以。
笔势实际上就是笔走的线路,与你过去的学习经验有很大的关系。
我画得厚,也能画得灵动,而且我有点因势利导。比如这个小景,它本身不厚实,它临时给我一点感受,我就临时这样画,用细笔线勾。但是怎样就好呢?每个人不同,我有我的一定之规。比方沈周,有粗沈、细沈,没有优劣之分。他用这个工具也不奇怪,肯定是有原因的。沈周喜欢打胡椒点,石涛打的点也好。
我比较敏感,包括用笔,是用小笔还是大笔,其实都不要紧,我这张画用笔就很小。凡·高用笔很小,他小气嘛?他用铅笔,包括画油画,笔都是很小的,但他一点也不小气。用什么工具不能说明问题。我曾经看过一个日本的画家,用小笔画得真好。我们都是提倡用大笔画,当时我想,用小笔一样画得很好,可以画得很精深,如锥画沙嘛!锥画沙肯定不是粗笔头。
画写生很有意思,它不断地给我们提出题目,然后需要我们想办法去解决,在解决的时候找到了乐趣。把画画好,我很高兴,心态自由。
我经常讲,画坏了不就是一张纸嘛,管它呢!我把这个教给我儿子范立,他到清华上学的时候老师指点他,他就和老师说:“画坏了不就是一张纸嘛?”老师一愣说:“对,对,对。”我就不管,画了再说。而且你十分自信的时候,看画的人就跟着你自信。你自己不自信的时候,看画的人就不自信。对画画的人来说,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条。
何家英说我的皴法是“墩布条”,画得含混。还为我画了一张速写,画上大脚丫子和拖把。后来我就说他说得好哇,“墩布皴”是说画得湿重、浑然,而且有点拖不动,这正是说出了我的好处,有滞重感、浑然。
“桂林山水甲天下”,但并不好画,张家界也是。
中国画的颜色,有时候画重了就重了,没关系,这边画重了那边画轻一点就是了,同样成立。重新找到和谐。
我有一点靠用笔吃饭,我用笔好看。而且我还不是自造的,山石、纹理等等就靠对象。我是对象给我一个形象,在表达的时候注入一个我自己的感受和笔墨。有些画家,还没画就先有一个想象环境,借用了对象的结构和形状,而不是体验了对象给我的感受之后来表达。这就是以什么为主的问题,他们是以自己先有一个画出的什么效果为主,比如这个山头、这个房子,要为先想好的一个什么效果服务。这种效果呢,是长期训练形成的一种样式,但是这种样式需要不断地注入生命力,而这种生命力,不仅仅是完善、完整这种样式,还要创造新的样式,不能总是老样式。
我是不断地充实和拓展,完善自己原有的框架。我今天用细笔画,明天可能就用粗笔画,完全根据对对象的感受,或者跟今天的工具材料有关系。今天下雨有点潮,用粗笔容易跑,就用细笔,跑一点点也没关系,线条还在。像刚才耀年画的,一开始挺好看的,但后来雨多了,就像馒头浸了水。我为什么后来用细笔,画得慢一点,细笔尖刻—不是做人尖刻,而是用笔犀利,它就吃重了。是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想呢?也不是,是直觉,感觉这样画比较合适。回来想一想,也就是这个原因,因为纸很潮。几个大的宽笔上去,整个画面跑掉了,就像面条烂在锅里,糊在上面了,因此我用细笔画。当时感觉就要这么画,不得不这样画,于 是我就这样画了。
说起题材,什么叫重大历史题材?山水画画五岳,泰山、华山、嵩山、恒山、衡山,就是中国山水画的重大历史题材。古代没有条件,没有人把五岳画全。我跟他们讲,谁画好了谁就留在中国画史上。我说你好好想想,想一个月。题目我也说了,展览就叫“五岳归来”。最好是五个厅展出,中间泰山,其他西岳华山等等。他们说内容是不用想的,但到底怎么画要好好想想。后来我说,我也要想想,怎么能做得好一点。没有什么不好画的,泰山画的人也少,要想画也能画好。我经常跟耀年他们讲,就几个苹果塞尚还画得那么好,何况是泰山!而且还有人文背景,还有那么多诗文。一个苹果一把刀还画出世界名作,何况泰山。有人说泰山不好画,怎么不好画?就是看能不能画好。凡·高画的也就是这些田野,画出来不也是世界名作嘛!
看看我前几年的画,五年、十年前的画,我是不断地进步。包括这两年到北京,现在也在进步,我就很有信心。我们要让后人佩服我们。
包括这些当代的大师,佩服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因素。但我们要用纯艺术的因素让后人佩服。包括李可染、傅抱石,确实也好,但他们的成功确实也有各种各样的因素。再过两百、三百年,我们跟傅抱石就是同时代的人,那就要看作品了,作品好就是好,不够好就是不够好。
有些画家画的时候是为对象所控制的,我画的时候是驾驭对象的,他们为对象所驭,而我是居高临下拎起来,我来玩。他们是跟着走,而我是拿过来听我玩。我是主人,不是仆人,这就是区别。傅抱石是在对象的现有状态下怎么玩得更漂亮,包括李可染也是。但可染写生画得真好,我看过他一些写生稿,很小,但画得非常好。所以他成为一代宗师,不奇怪,确实是有本事的。其他人就等而下之了,很难让我佩服。
不容易。但说到底,画画乃小道,也算不了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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